吴广志合上手里的《孙子兵法》，放在床头，他请唐卓坐下，一双灯笼大眼看着陈常安。
“要住院多久啊？”他的语气还算柔和。
陈常安老老实实道：“唐姨说起码要住院观察半年。”
吴广志这次并没有追问前因后果，他递给陈常安一个没洗的苹果，说道：“去，把苹果洗了。”
陈常安点了点头，在盥洗室洗起苹果，心里犯嘀咕：怎么臭老头今天脾气这么好？
吴广志将陈常安支开后，刻意压低声音，和唐姨说起悄悄话。
“严重吗？”
唐卓摇了摇头，“不算严重，但精神状况并不良好，住院治疗很有必要，没人知道他是否会因此误伤别人，误伤自己。”
吴广志瞥了眼在盥洗室认真洗水果的陈常安，道：“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没人清楚，这样的病例很常见，精神类问题本就是隐性问题，不容易表露出来，有的人可能直到自杀之前都不会被诊断出精神疾病，耽误了治疗，有的人可能被治好一段时间之后再度复发，这都是很可能的，至于诱发的因素，很难找到，在我给他诊疗的时候还没发现他的问题。”
“奇怪了，没人提起当年车祸的事情啊？”
“他的问题很特殊，不只是因为车祸的残酷后果，似乎还有某种其他的诱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可始终没有弄清楚。”
“这个精神问题会伴随他的一生吗？”
“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总会治好的，我们能等，不是吗？”
吴广志看着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我虽然是把老骨头了，但在有生之年，肯定能陪他一起。”
“苹果洗好了，你俩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陈常安把削了皮的雪白苹果分成两半，一半放到唐姨手中，另一半递到吴广志的手头。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掺和。”
吴广志啃了一大口苹果，直接把苹果啃得只剩下二分之一，他对着陈常安道：
“到了病院之后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别瞎闯祸，到时候要是病院给我打电话，小心我揪你耳朵！”
说不上是不是贱皮子，之前臭老头语气柔和的说话，陈常安反倒觉得紧张，现在听见吴广志用平常语气说话，他放松了不少。
“你就好好养伤就好了！我可不想再听见某个老头这里扭到了，那里磕到了的消息。”
唐姨见爷俩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补充道：
“吴老爷子您放心，我给小安安排的医院是市里最好的一家私立病院，医生，护工，食堂，住宿，各方面都是最好的，那里的院长是我的大学同学，绝对不会让小安委屈到的。”
吴广志拍了下陈常安的肩膀，道：“这么好的医院，让这小子住都白瞎了，到时候住惯了，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陈常安略带歉意地朝着唐姨道：“谢谢唐姨，又麻烦您了。”
吴广志问道：“用不用行李啥的啊，过几天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陈常安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唐姨替他答道：
“毕竟是医院，住院的衣服是统一的，日常用品那里每人也有配套的，要是用不惯可以换，被褥倒是必要的，我已经通知人家给准备了。”
“唐姨，你对我真好~”
陈常安情不自禁得给了唐姨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真的很感谢唐姨，而自己则一直在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吴广志也没再与陈常安斗嘴，道：“小唐，这臭小子真是给你添了好多麻烦啊，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唐卓拍了拍陈常安的后背，眼睛竟莫名有些酸，这爷俩，喜欢互相斗嘴，可却从来不吝啬对他人表达感谢，这样纯粹的善意，在很多时候，总能打动到人。
“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嘟嘟嘟。
唐卓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正好脱开身，道：“我去做些安排，小安今晚别离开这个屋子，明天，我就带你去病院办理手续。”
“好。”
陈常安将唐卓送到病房门口，眼看着她渐渐走远。
“半年啊，到时候我肯定出院了，轮到我去接你出院了啊。”
吴广志目光追忆着过去，接陈常安出院这件事，在过去也有过不止一次。
陈常安合上房门，“我都多大人了，出个院还用接，您这老身板啊，要是有休息的时间，不用来接我，在家里好好休息才是硬道理。”
他拿起床头的那本《孙子兵法》，随手翻了几页，问道：
“怎么读起书来了？”
吴广志本想趁势和臭小子练练嘴皮功夫，见到那本《孙子兵法》，顿时苦了脸。
“你胡爷爷拿来的，他退伍了后，总盼着我读读书，这不，上回来探望的时候把这本书带来了，我每次要睡觉前就翻两页，还挺好用的。”
陈常安摇头失笑，他就知道老头肯定没心思读书，带兵打惯了，火气胜过了文气。
“你也不怕胡爷爷下次来考察你的阅读水平，到时候看你怎么瞒过去。”
吴广志头更大了，“哎呀哎呀，到时候再说，我看书进度还不错，迷迷糊糊地半本也快看完了。”
两人就这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并不像是关系严谨的爷孙，反倒像是两个年龄差巨大的朋友，他们谁也没谈起有关钱竹和精神病院的话题，只是漫无目的的聊着。
从胡爷爷，聊到队伍，再聊到大学生活，聊到三年前门口的柳树，两年前中秋时的月饼，半年前喝过的酒。
从晚上一直聊到午夜，这两个爷孙的话匣子里似乎藏了好多的话，在这天晚上齐齐打开，偶尔都斗两句嘴，偶尔扯两句淡，像是要把后半年陈常安住院后，吴广志归队后，两人无法再说的话都说完。
窗外月儿圆圆，夜景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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