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说下去。”李廷栋这时也意识到了事情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当即正色问道。
“大人这些时日在推行募兵，为此我特意去翻阅了一下宋朝兵制的文书典籍，因为宋朝实行的就是募兵制，据记载宋朝初年选禁兵时，先选出几个“兵样”，就是活生生的选兵标准，这些兵样按身长、体魄划分若干等级，然后分送诸道，让诸道募兵官员按着兵样挑选士兵即可，任何人只要符合募兵标准即可当兵。”柳亚彪一上来就将宋朝的募兵之法解释清楚。
“而我朝实行卫所制，脱胎于大唐的府兵制，这个不用我多说，大家想必都清楚。”柳亚彪不愿在这人尽皆知的问题上多费口舌。
对于大明卫所制度的弊端，众人早就讨论过多次，也不需柳亚彪多言，只是说这么多仿佛与绑腿并无太大关系啊。
“扯这么闲篇干嘛，说正事。”郑汉明略显急迫的说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耐心点。”李廷栋瞪了郑汉明一眼后说道。
“只有把这两种兵制说清楚了，接下来的问题你们一听就明白了。”柳亚彪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募兵制和府兵制不光对朝廷而言大有不同，对普通士卒来说更是有天壤之别。”
“我翻了一下宋朝的募兵记录，每个募集而来的新兵除了发钱两吊粗粮两斛外，还为他们配备了所需的兵器甲胄，更为难得的是发粗布一匹，这粗布用来干嘛的呢？大家猜猜。”柳亚彪在此卖了个关子。
“做衣服？”纪卫试探着问道。
“不光做衣服，还要用来做头巾，领巾，兜布，袜，下衣，绑腿，兜裆布，粮食袋，包裹皮，鞋面等等等等，别小看这一匹布，却能解决士卒们不少的问题，大人所说的绑腿还是小问题，真正关键的是头巾、兜裆布，长时间行军，没有这两样东西，士卒们的脑袋会被头盔磨烂，大腿内侧会被裤裆磨出血，如果主帅不注意，恐怕这军队不等交战自己先倒下了。”大家都是带兵之人，柳亚彪说的这些自然深有感触，这问题看似虽小，可处理不当还真的会出大问题。
“而我们大明施行的府兵制，朝廷除了给军田，其余一概不管，莫说这一匹布，就连打仗用的兵器甲胄都要自己备，大明初年士卒们手里有几个闲钱还好说，如今军头盘剥日甚，士卒们是能省就省，不说那一匹粗布，恐怕很多人刀枪都没了。”说到这里柳亚彪也是一脸意难平。
“卫所兵不堪再用，大人选择募兵乃是对的，可如今咱们虽然实行了募兵，其实很多习惯都还是延续着就是卫所兵的老传统，就比如这一匹粗布，我们就没有发。不说其他，单单就说这一匹布，如今缺的不是一两块绑腿布，而是士卒们的衣物、鞋袜，头巾乃至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都有不小的缺口，只有解决了这些问缺口，大人这个募兵才名副其实，大人如今计较这两块绑腿布，属下以为有些本末倒置，话说的有些直，还望大人见谅。”柳亚彪说完躬身向李廷栋赔罪道。
李廷栋这才明白柳亚彪到底要表达的意思，自己如今实行募兵制，那给士卒们的不光是几两银子的军饷，其他的配套物资也要跟上，如今自己寄希望于一两块绑腿布提升士卒们的战斗力，当真是舍本逐末，这接下来的路可还远着呢。
“大人，这话是真的在理，就拿我们骑兵来说，骑在马上废裤子，半个月就要磨烂一条，不瞒你说好多兄弟们晚上睡觉都是光着腚，因为裤子都磨烂了。”郑汉明被柳亚彪这一番话说到心坎上去了，一脸沉重的说道。
一旁的刘廷傅进帐之后一直未曾发言，开始听到几人在议论几块绑腿布的时候，不禁有些失望，几块绑腿布而已，至于在这里讨论这么久嘛，只是听完柳亚彪这一番话，刘廷傅不禁对柳亚彪刮目相看。
昨日入营之时，刘廷傅对于三人之中看似最不起眼的柳亚彪有些忽视，此人何德何能可以与郑汉明并列，甚至隐隐有些压过其余二人一头的意思，今日听完这一番话，刘廷傅这才明白，相比于武艺身手，恐怕胸中韬略才是一个将领最需要的东西。
“军中无小事，今日我是真的体会到了。”李廷栋听完不无感慨的说道。
“绑腿一事是我思虑不周，好在大家集思广益把问题提出来了，以后啊不管什么问题，该说就得说，别憋在心里。”李廷栋倒也实事求是，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逃避不遮掩这才是上位者的气度。
帐内的几人听了皆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李廷栋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如此主动承认错误实属难得，不过这话听到心里可真是舒坦，一味推脱遮掩如何能成大事。
错误既然承认完毕，那接下来就是解决的法子了，李廷栋正色说道：“士卒们有难处，我们就得想办法解决，不过这匹粗布呢我们就不发了，而是直接发制好的衣服鞋帽，大家列个单子，看需要配备多少个种类，每个种类需要多少量，由衙门统一采购，省的大家领了一批粗布还得去找裁缝，大家觉得如何？”
“好，这法子好，我们骑兵得多备几条裤子。”郑汉明率先表态道。
“最好用结实一点的棉布。”纪卫补充了一句。
“柳亚彪呢？有什么问题没有？”李廷栋看柳亚彪又是沉默不语，当即点将道。
“大人考虑如此周到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咱们有士卒五千人，五千人身材皆有不同，如果统一制作的话是不是太过繁琐？”柳亚彪想了想后说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你把种类和数量报给我，我自会安排。”这个问题在别人那里可能是个问题，可在李廷栋这里压根就不是问题，要知道在四百年后的华夏，请私人裁缝做西服那都是土豪们才享受的起，普通百姓谁的衣服不是从流水线上下来的。
大事已经商议完毕，李廷栋这才想起早饭还没吃，让亲兵把几个人的早饭打到自己帐内，索性边吃边聊。
用过早餐之后，李廷栋又得继续昨日的发饷事业，一日下来抬手几千次，一到晚上这胳膊可是钻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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