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潇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点儿背呗。回家探亲，还没到家，就碰到封城了。酒店不让住，旅店不留人，连买饭吃的地方都关门了，我总不能睡大街活活饿死吧，看到医院要人，我就报名过来了。”张小强忧心忡忡地道，“其他城区都解封了，只有这里还封着。我跟领导说了我的情况，人家也表示理解，可那边已经开工了，我要是再不回去，可能工作都搞掉了！我在深圳有一套房子要供，要是失业就交不起房贷了，现在真是亚历山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小强脸色青白，形容消瘦，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年轻时那种朝气蓬勃的感觉了。
“潇湘，你现在真是越变越漂亮了！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能和凤灵结婚，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能把你的福气渡一丢丢给我，那也好了呀！”
雷潇湘上下扫视着张小强，“小强啊，你，是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吗？才三十七八的人，不至于提前衰老成这样吧！”
张小强耸耸肩，“没有啊，我现在有车有房有工作，比那些在家带孩子的可强多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又不是靠生育来衡量她的价值！”
嘴上越不在乎什么，其实越在乎什么。
雷潇湘心中微叹，“你后来有没有找医生看你的身体？”
“年年都在体检，年年都老样子。”
雷潇湘皱眉想了一下，“小强，你也知道，凤灵是医生……”
张小强打断她，“凤灵又不是妇科医生，术业有专攻，管不到这上头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个真不必再提了，我不想有了一点点希望，最后还是变成绝望。真的，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雷潇湘坚持把话说完，“……凤灵的母亲之前是妇产科主任专家，专治不孕不育这一块儿的。”
张小强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没用的，我求了那么多年的医，什么专家没看过，没有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又不是绝症，也许过了这么多年，身体自愈了呢？死马当活马医，就试试呗。”
张小强咕哝着道：“以前你也没见你这么热心肠啊。嫁了个医生，啥都想管了！行吧，要是方便，你帮我问问你婆婆。”
雷潇湘道：“那如果可以呢，你打算怎么办？治疗身体得你亲自去，不能一直网上诊断吧。”
张小强无意识地在空中挥了一下手，“得看能不能治再说吧！”
两个老友一直聊到深夜，连凤灵发视频过来，雷潇湘匆匆说了几句都挂了，可见张小强在她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
工作单位竞争激烈，人在他乡身不由己，身体原因回到家里也被家人当做了废人，这么多年来，张小强第一次有得到人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美妙啊，连呼吸都没那么不畅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张小强的精气神明显变得好了起来。她带着笑意路过病房，顺眼往里面看了一眼。以前为了遮羞，她可从来不会来病房这里逗留的。现在嘛，好朋友在这里，怎么说也想瞟一眼呢。
雷潇湘往外看了一眼，眼睛露出了笑意，朝张小强点了个头。
离婚的同事顺着雷潇湘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见只是个收垃圾的清洁工，不由撇撇嘴。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收垃圾的合该和倒垃圾的一起玩儿。
雷潇湘却没空过来和张小强打招呼，她正在和张英处理一起说棘手也不棘手，说轻松也不轻松的事。
一位中老年大妈拍床大声吵闹着，“天天都是鸡肉，煎炸炖煮，除了鸡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吗？我都吃了一个月鸡肉了，再也吃不下了！不能换其他食物吗，政府发的钱你们都吞了是吗，就拿这些烂鸡肉来敷衍我们！？我强烈要求改善伙食，不然我就绝食抗议！”
张英道：“那你也不能把食物扔在地上呀！地板才打扫干净，你这样让别人怎么工作？国家免费医治你，免费让你吃让你住还有错了吗？”
“国家没错！你们有错！不改善伙食，我天天扔！”大妈喊道，“之前我提醒过你们很多次了，对吧，其他病人都听到了对吧！我说了，我不想吃鸡肉不想吃鸡肉，我想吃其他味道好的食物，那你们听了吗？天天给我吃鸡肉，我到现在嘴里还一股鸡屎味儿，恶心死了好吗！既然你们无视我的话，欺负老实人，那我抗争一下，吸引你们的注意，也有错吗？我扔饭盒，还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雷潇湘道：“你倒还倒打一耙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克服一下不行吗？有鸡肉吃不错了，那些外国人，因为疫情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你比人家可好多了！况且只有你一个人吃这个吗，医院上上下下谁不是吃的这个，有谁像你一样闹吗？已经出院的那个谢奶奶，人家为了不想给国家增加负担而不想吃饭，你却为了饭不好吃而绝食！你觉得这样做很光辉吗？”
大妈理直气壮地道：“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就一个小人！我吃不下东西，不能得到充足的营养，我要求换食谱正大光明！你们要是不重视我的诉求，我就绝食！因为食物难吃而死了病患，我就不相信你们脱得了干系！”
雷潇湘气得瞪眼，却不敢说什么‘那你绝食好了，你自己要饿死，又不关我们的事’之类的话。
大妈就是笃定了医护人员不敢，才会这样大闹。
大吵大闹得连主治医生和院长都过来了，问明了情况，道：“这位病人，医院的食材供应都是调配，而不是购买，食谱是要看调配的食材是什么来搭配的。分派什么食材就做什么食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吧。医院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我们很遗憾，但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食堂，请你理解一下。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尽快康复了出去，到时候你想吃什么不就可以吃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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