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菘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笑意，看来雍王的确爱重妻子。
昨日才禀报的这等私密消息，雍王妃今日便知道内情，应当是他昨日一走，这对夫妻便有所交流。
他面上适时地流露出无奈与伤心，“还请王妃莫要取笑，时菘有幸被云家收养，受家父家母教导，恩重如山，时菘绝不可忘恩负义。”
顾清枳丝毫不为之所动，最多对于“不可忘恩负义”这句熟悉的说辞微微抬眼，娘亲也总这么说。
稍微思绪转开，她回过神，甚至直面当事人，与他核对起细节来。
“你娘亲是舞女出身？怎么会和杨将军有过露水情缘，难不成杨将军当时下江南求娶方家女时，还去了舞楼寻欢作乐？”
云时菘只觉有些哑然，他眸色深处是细致的打量，面前这个雪肤花貌的女子是真真切切地毫不在意，做出这等直接戳人伤疤的事也不改其天真好奇的眼神。
“时菘幼时随生母流落各地，母亲少言，只在逝世前提及生父一事。之后时菘被云家收养，没有特意查过当年之事，因而对王妃的问题实在作答不上。”
温和的男子低落寡欢的神情，若是换一个人，指不定就要心软，可惜顾清枳最是铁石心肠。
她甚至跃跃欲试地撺掇起来，“我说，你现在都是云家嫡长子的身份，应该也知道杨将军和离一事吧。”
不等男人回答，她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这等负心薄信之人，你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比如呢？”云时菘拉长声音，颇有意味地期待着。
顾清枳此刻很是好奇，“若是你去到上京，令杨家承认你的身份，不是可以更好报复抛弃生母的杨大将军吗？
甚至，搞不好你还能继承偌大的杨家，威武大将军的名头听起来也挺有吸引力的，不是吗？”
云时菘轻笑出声，“王妃真是好胆色。”
竹叶的碎影映在男人的脸上，大约是竹林中有回声的缘故，顾清枳听着他的音色不似之前清澈，反而有些诡异的温吞。
顾清枳有些被吓到，不自觉地靠后几步，被后侧的芸韵担忧地扶住手臂，“王妃。”
对面吓到她的罪魁祸首也是露出担忧之色，甚至靠近几步，“王妃没事吧？”
顾清枳疑心是竹林空旷容易回音所致，摇摇头，兴致淡下来，却不想云时菘反而回应起之前有些逾禁的话题。
“王妃所说，时菘想过却不愿，盖因个人秉性不同，时菘喜爱万物自有其乐，受不得束缚，若是为些虚名入得上京，好似落入樊笼一般，只会令时菘心生不安。”
他这番话得了顾清枳的深深赞同，她不太确信地打量眼前的男子。
云时菘笑意浅然，配上白衣，好似畅意人世的温润读书人，只是没有哪一位读书人能真正畅快。
顾清枳也不纠结说出这番话的人不久之前还被自己讨厌，她转身离开之前，主动出言祝福，“天地广阔，祝君人间漫浪。”
不料自己反被温声祝愿，那祝福的确真情实感，云时菘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平静如常，只是盯着白衣翩翩的姑娘逐渐远去。
只是第二日的晨间，暗卫突至，对着慕瑾祯耳语几句，一向淡然冷漠的面容，此刻却深深皱眉，眼中震怒。
若不是妻子还在身侧，男人的怒火只怕立时便倾泻而出，他说话时嘴里都含着杀气，“长云，带人去清查傅家，和云家有过往来的一并彻查。”
可笑，这些人莫不成以为他手上只有一本账本。
长云知道此事急迫，沉默领命，便带着还等待在一边的暗卫快步走出去，临安府的天，要变了。
“发生何事了？”
妻子尚且轻松地望过来，不忘指挥着芸韵挑出她不爱吃的配菜。
明明昨日才决定要让妻子知晓其中利害，可望着妻子单纯柔弱的笑颜，慕瑾祯再次动摇起来，他不愿卿卿不乐，那张芙蓉面合该欢颜。
只是这副愁肠却没有感染到没心没肺的某人，顾清枳反而因着男人的沉默好奇起来，“为何不说？”
慕瑾祯对她从无不可言之秘，每夜夫妻俩都要说着小话睡去，昨夜她还与男人说了白日碰到云时菘的事情。
正是如此，慕瑾祯才确信妻子肯定会生气，他先是将妻子手中的汤勺拿下，又将面前的莲纹青花小碗放远。
卿卿近些日子迷恋江南制作的瓷器，夫妻两用的碗、盘、杯、碟全套都换成了最时新的江南瓷制，若是打碎很容易伤手。
做完这些，男人才伸手揽住妻子的腰肢，解释道，“云家上下，都没了踪影，县衙的账本也被偷走了。”
他已然平静下来，即使错估云时菘这人，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影响。账本被偷走，也拯救不了临安府上下官员的命，而逃走的云家。
慕瑾祯闪过杀意，胆敢对他用上缓兵之计，欺骗他的妻子，就要做好一辈子隐姓埋名，藏匿逃命的准备，这可比给个痛快折磨人多了。
他心有成算，唯独担心妻子的反应。
果不其然，顾清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怒意上涌，“该死，他骗我的。”
苍白的脸色此刻被愤怒的嫣红充斥，顾清枳心中怒火喷薄，想到昨日的真心祝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桌上的碗筷离得再远，此刻也连带着遭殃。
顾清枳直接掀起垫着的桌布，连带着将桌上所有的物件全部掉落到地上，那些先前还受主人喜爱的瓷器哗啦啦一片，全数碎尽。
“该死的云时菘，他昨日那些都是骗我的。”顾清枳气出连串的泪珠，眼尾也是红透。
慕瑾祯已经将妻子抱进怀中安抚，“卿卿别气，别为这等贼子气坏身子，我保证他一定会付出代价。”
男人的低哄与女子气怒交加的哽咽并存，不时还有几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屋外已经隐约传来嘈杂声，那是寄畅园中傅家安排的下人，或多或少都有过监视贵人的任务，等到此刻清算时，便被毫不留情地一一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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