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罗城的春季一向是天气很好的，特别是在初春的时候。
可偏偏就是今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窗户被吹得嘎吱作响，树木绿植甚至被吹得被连根拔起。
顾谨依旧守在病床前，一手覆盖在陆慎那毫无血色的手背上，一手垫在脑袋底下，趴在病床旁睡着了。
外面突然劈下一道惊雷，他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看向病床上还在昏迷的人。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病床上那张被黄光照亮的脸庞依旧是那么瘦削苍白。
不知是在害怕外面的电闪雷鸣，还是做了什么不能挣脱的噩梦，只见他眉头紧皱，手上的布条因为紧攥而紧紧绷在皮肤上。
顾谨忙将床后的窗帘拉上，又将人小心翼翼拢在怀里轻声哄着，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一手试图掰开他紧攥的手指。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陆慎的后背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连带着刚换不久的草药一起洇湿了布条和身下的被褥，摸上去一片冰凉。
他扯过旁边自己床铺的被子披在他身后，又将堆叠在他身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他整个人裹住。
窗外仍旧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屋内，两名同病相怜的病人依偎在一方小小的病床上，像是风雨飘摇的小舟上幸存的二人，一盏不甚明亮的油灯照亮了他们的世界。
突然，一道特别明亮的闪电划过天际，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陆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的心跳如擂鼓，梦境与现实中的雷声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剧烈的喘息让他止不住地咳嗽，愈发强烈的头晕目眩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呕吐。
窗外的风雨声愈发激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他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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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的苏醒顾谨还来不及欣喜，又开始了手忙脚乱的照顾，这边气还没顺过来，那边已经吐了一床的黄胆水，到最后他只好任由陆慎吐了个干净，再让人过来帮忙收拾干净。
陆慎吐完后也清醒了不少，头疼欲裂和身上的大小伤口所带来的痛感没能让他再昏睡过去，喉咙被胃液灼烧的感觉让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像先前发烧的时候一样，靠着顾谨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屋内多点了两盏油灯，温暖的光逐渐驱散了他内心的黑暗，心中残留的噩梦的阴影也在顾谨的一声声安抚中逐渐退散。
“来，再喝点水。”
顾谨将被子直接塞到他手上，又将手背贴在他额头探了探，体温不高，甚至有些冰凉。
陆慎抱着杯子暖了半天手，才缓缓举起杯子喝了几小口，清甜温热的水液缓和了喉咙灼烧的感觉，寒气激出身体的感觉让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栗。
顾谨接过水杯放在床头，又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手心充当恒温暖手宝，同他一起望着闪电划破夜空，轻声劝道：“害怕我们就不看，我陪你躺下再睡会儿？”
陆慎摇摇头，他现在睡不着，头脑很是混乱。他想记起来他们是怎么逃离那个镜子迷宫的，想记住昏迷时自己做的那些梦，但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记不住。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人敲响，顾谨循声望去，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女子，她手上还端着个托盘。
顾谨记得她，是教堂内专门负责做饭的厨娘。
“我给你们做了点牛奶燕麦粥，喝了暖暖胃。”厨娘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说。
“谢谢，辛苦了。”顾谨点头致谢道。
厨娘望着雨丝打在窗户上汇集的水流，轻叹了一口气：“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希望明天是个晴天吧。”
随后她又看到依靠在男人怀里的、从醒来后就一直沉默的年轻人，表情多了几分懊恼：“瞧我，不该跟你们发牢骚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嗯。”
顾谨目送她离开，望着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热粥，又垂眸看向怀中虚弱的小猫：“要吃一点吗？”
过了半晌陆慎才点点头，撑着坐起了身子。虽然他没有任何胃口，但这粥好歹是人家连夜辛辛苦苦给他们熬的，还特地给他们送来，再怎么样他也要吃几口。
粥很软糯，牛奶和燕麦结合的味道很香甜，要是平时他肯定愿意多吃几碗，但现在他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默默地将粥碗推向顾谨。
“那么好吃的粥真给都我了？”
顾谨露出了这两天第一个笑容，现在他像一个哄小孩儿多吃点饭的家长。
“嗯，你多吃点。”陆慎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浅笑。
“好，我多吃点，后面好有精力照顾你。”
顾谨说罢便低下头专心吃饭。他实在不敢多看一秒那个宽慰自己的笑容，明明还很难受，却还是努力回应自己的打趣，明明是笑，他看在眼里却莫名想哭。
陆慎没再看窗外的暴雨倾盆，而是抱着被子侧躺下来，静静地看着大块头委委屈屈地窝在小木椅上喝粥，香甜气息和着淡淡的祛味香薰一起包裹住他，他这时候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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