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也并不急着想听赵云艳开口，而是自顾自地、继续淡淡地说了下去。
“你与她们并没有私人的仇怨，从她们脑后的致命伤来看，你也并不嗜杀。
你只是看不惯她们。因为她们进步了、接受新思想了、鲜活靓丽了，你就看不惯了。
你觉得她们很刺眼，是吧？
你觉得她们太有违传统礼教了、太不守女德了，所以就想毁掉她们，是吗？
还是说，你看到了她们的自由和洒脱，你自己却做不到，这让她们将你衬得跟污道烂泥一样？把你刺激得只想着去毁掉？”
“不，不是！”
赵云艳听到自己被形容成了一个扭曲的变态，顿时大叫出声：“我不是老顽固，我自己也喜欢那般肆意地活着。因为我也和她们一样，自新朝开始，就拥有了足够的自由和快乐！”
“那你为什么杀她们？”画棠紧追而问。
赵云艳想也没想地就脱口而出：“因为我恨的是你！只要是你支持的，我就要去毁掉！”
画棠恍然。
原来，一切的根由果然还是在自己的身上。
“你恨我没有救回你姐姐赵云霞？”
“对！”
赵云艳在脱口而出后，有一刹那的懊恼，但在听到画棠提起自己姐姐的时候，压抑许久的情绪就爆发了开来。
“那时我全家人都很好，我姐姐更好。她嫁到了吕家，成了少夫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而我呢？我姐姐也给我铺好了路，就等着我长成之后、把我嫁给太子！
可你爹为什么要跳出来？！
为什么要支持季虹去创办青山女子书院？
没有那个该死的书院，吕树贤也不会和世家串通一气去对付寒门官员！
也不会害得我祖父被罢黜、灰溜溜地回去家乡，还把我和我全家也带了回去！
我姐也在吕家抬不起头来了，而我成为人上人的梦也被毁了。
你根本不知道，为了那一天，我打小、就被我姐给调教着、准备着，为此付出了多少。
我打记事起，就为了那一天而努力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奔着那个目标去的。
却被你们给毁了。”
赵云艳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自己那时所经历的、所承受的，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
而她这番话的信息量，却让画棠等人听得眼角直挑。
画棠挑了挑眼角后，与几人对视一眼，然后拍了下龙案道：“赵云艳，照你这般说来，你该恨的不应该是吕家吗？”
“不，才不是，”
赵云艳听到这话，止住了哭泣，吸了吸鼻子，不服气地摇头道：“因为要对付季虹和寒门官员，尤其是要对付你父亲，就必须得搭进去有足够份量的人。
而只有我家、我们赵府，是唯一和六大世家有联姻的寒门出身。
吕大人就不得不把我祖父交出去。
但他们也对我姐做了补偿。虽然我姐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但还有我啊。他们答应了、也保证了，能让我日后位主中宫！
可吕树贤的屁股也不干净，让你爹摸到了那些案子的线索。
你爹已经发现那些人的死和吕树贤、和我姐夫有关！
你爹那个人，真的太讨厌了。
他被季虹赏识提拔，那他就好好地做他自己的官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对朝中高官死纠不放？！死了一些贱民而已，他为什么就非得揪着追查？！
为什么要同情季虹的命运？为什么要鼓励季虹去创办书院？
千年的传统礼教有什么不好？那样的女子才像是女子，才像是只猫儿一样柔顺，有什么不好？
非得让她们独立、非得让她们读书识字。让贱民和我们平起平坐、让她们不再听凭摆布，凭什么？
像水一样、由男子们规划着流动有什么不好？依赖男子有什么不好？这不就是男女的天性吗？
你爹干嘛非得跟我们过不去？！
还有你，你也讨厌。不，你是更讨厌，非常非常讨厌！你谁都救，就是没能救回我姐！
我姐死了，我姐的孩子死了，我姐夫也死了，全是你的错！
没了我姐，没了我姐夫，你们还把前朝全都推翻了，让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我彻底成了个没有身份、没有希望的人！
是，你们又让我祖父官复原职了，可你们光提拔我祖父有什么用？他就是个匠人，什么也不考虑、什么也不想的匠人！
他不会为我盘算、也不会为我讨个身份、更不会把我嫁进宫里，他有什么用？！
你还比你爹更可恶，直接发布新律令，鼓励女子们出门、鼓励她们读书识字学本事，我看着她们，就想杀了她们！
不杀了她们，我就会被比下去，我就更没有希望！
可是，她们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像苍蝇一样，好烦好烦，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让我怎么杀都杀不完。
全怪你、全是你的错，那些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而你哥呢？全天下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无论我怎么靠近他，他都不多看我一眼。我拉拢了白清清想靠近他，他连白清清都不看。
他凭什么？！我们对着他都卑微入尘了，他还是把我们当笑话看，他凭什么？！
可我还是想争取他，所以，每一个想嫁进皇宫的、觊觎画海的，我都不能让她们活着，不能让她们挡了我的路！”
说着喊着，赵云艳又流出了眼泪。
她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再道：“可我没法面对她们的脸。我怕她们的眼睛映出我的邪恶。
我是真的很喜欢、一心只喜欢着画大哥。从我跟随我祖父回京、在城门口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他。
可他，根本就不看我一眼。
他会看那些姑娘，就是不看我……
于是我生气了，悄悄跟上了一个他看过的姑娘。把那姑娘给砸死了。
很解气，那一刻，我感觉心里舒坦了很多。
我想，画大哥那样的人，应该就喜欢我这样杀伐果敢的人。如果他知道了我做的，应该会为我感到骄傲吧？
可他还是不看我啊……
但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舒坦的感觉。
在杀到第五个贱人的时候，遇到了季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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