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度捏造登巧莲池的最开始的七天里，孔渊一直在等待陆掸子来山崖。
她站在山崖边，看着陆掸子在山下四处溜达，直到陆掸子消失在视野里。
孔渊坐在崖边，盘着双腿，书写自己的札记。
孔渊确认了程鸳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幻境。
孔渊颇感遗憾，继续完善手里的札记。
自从她发现记忆的模糊，她默默记录每一处违和，一点点记录自己的发现。
然而，孔渊的札记随着她的死去，只留下一些埋在山崖的残章，被陆掸子得到。
人能度塑造的登巧莲池，永远缺少着一些登巧莲池独有的特殊气息。
那些气息就像黏腻的胶状物，黏腻地缠在每个人身上。
登巧莲池的人自一出生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习惯了这个氛围的人们，自动忽视了空气中流动的黏腻，没有察觉那沉重的压力。
孔渊很讨厌这仿佛连毛孔都被钻入的感觉。
人能度太干燥了，连水汽的模拟都不到位。
孔渊字迹娟秀，笔锋中带着自己的傲气。
生前孔渊写下札记时就有种预感，陆掸子会带着她的札记走上一条离她很远的不归路。
孔渊想，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别离的话，再留她一会吧。
然而札记泄露了登巧莲池的“天机”。
于是孔渊被折断了，大部分札记也被一把火烧了。
当陆掸子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四月末的傍晚。
窗外鸟鸣声悦耳，连香树的种子也扑簌簌落地。
傍晚是如此安静，没有以往走街诵念的经文声，也没有清脆的铃铛声。
陆掸子看了眼窗口抽动的黑影，站了几秒后，终于选择走门。
她一把捞起枕头上趴着的小蛇，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林祈悦坐在客厅的小叶紫檀木椅上。
林祈悦看向头发披散的陆掸子，朝她轻轻招了招手。
陆掸子坐在林祈悦的右手边，慢慢低头：“爹，怎么今天村里这么安静？”
林祈悦摸了摸陆掸子的头，拿起梳子给陆掸子梳发髻。“今天是孔家的孩子停灵。大家去孔家诵经了。”
陆掸子低下的头一瞬间僵硬了。她的喉头一瞬间如同被栗子壳堵住，刺痛难咽。
陆掸子想起身，被林祈悦压住肩膀，在他身前跪下。
“仪容不端，不可外出。有辱神主。”林祈悦的面容还是那么柔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刻卸力。
陆掸子的肩胛骨生疼。比身体更痛苦的是自己抽痛的心脏。
陆掸子轻轻笑了。“父亲，她什么时候下葬。”
林祈悦为陆掸子梳发的动作温柔而认真，把陆掸子柔顺的长发编成端庄的发髻。
“今晚。”
陆掸子心脏一颤。
林祈悦松开安静的陆掸子，看着他的手艺，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掸子回头，朝父亲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起身出门。
陆掸子在门关上的瞬间把发髻扯乱，撩起袖子飞奔向那片花海。
陆掸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运动了。她踩在泥泞的水洼里，四月的火烧云烧的好像不是天，是她的思绪。
汗水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流，浸透了金丝勾花的蚕丝里衣。
远处，不知谁家的牛羊在田埂上悠闲地甩着尾巴。
突然，陆掸子踩进一个底部是淤泥的水塘，不小心摔在地上。
世界是如此安静。陆掸子只听见自己耳朵里那些杂乱的声音，像是“德牧勤骼”的呓语。
她的手指紧紧掐紧自己的手心，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陆掸子哭不出来。
她的视线蓦地模糊了。眼前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如果一定会分离，能不能再多留她久一点。
连香树在风中轻轻摇晃，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哭泣。
一位面容温柔，身姿婀娜的大娘瞧见陆掸子不小心摔倒，担忧地上前，轻轻扶起陆掸子。
“问欢，怎么跑得这么急？”大娘眉心微皱，神情里都是关心。
她伸手拍了拍陆掸子身上沾上的灰尘，又查看了一下陆掸子磕到的膝盖。“还好还好，只是破皮。”
陆掸子扯出一个笑容，朝陈姨笑笑。“谢谢陈姨，我没事，只是太急了。”
陈姨将篮子里装着的粽子糖递给陆掸子三颗。“好孩子，拿着吧，陈姨新做的。”
陆掸子笑着接过了粽子糖，在陈姨关心的眼神中重新上路。
陆掸子遥遥看向山崖，仿佛看见孔渊还坐在那处山崖上，拿着书籍等她。孔渊总是到得早，因为她说不想让陆掸子等。
陆掸子加快脚步，转过一个角，她看到那条熟悉的小溪。
就是在这条小溪，陆掸子和孔渊夏天常来戏水。她们脱了鞋袜，坐在溪边感受凉爽的夏意。或玩飞花令，写夏却不含夏字；或说些上辈子夏日播出的作品，讨论里面有趣的设定。
溪水哗哗流淌，像在诉说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陆掸子蹲下来，用手捧起一汪清水洗了洗脸，水珠和情绪混在一起，滴进溪流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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