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雾霭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马嘶。陈墨站在半塌的烽燧台上，脚下踩着的青砖刻满两种文字——左侧是残缺的汉隶"定襄"，右侧是扭曲的卢恩符文"阿提拉之牙"。他解开腰间的青铜匣，匣中躺着两枚锈迹斑斑的铜印：一枚印文是"精忠报国"，另一枚刻着"天日昭昭"。当他的血滴在印纽上时，整座烽燧突然震颤，地缝里渗出暗红的魂火，将虚空撕开一道缝隙。
"爹！"
清亮的呼喊混着风雷劈来。陈墨抬头，正见银甲少年踏着魂火跃下，腰间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是岳云的魂体，额间朱砂印比生前更艳，连锤缨都凝着未干的血珠。紧接着，一道青虹掠过，玄色大氅翻卷如浪，枪尖挑着的沥泉神矛嗡鸣震颤，正是岳飞跨着白龙的魂体，眉间那道被秦桧爪痕烙下的暗纹，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
"来了？"陈墨转身，望向对面翻涌的黑雾。黑雾中先露出一对狼首战盔，金饰在暗雾里泛着冷光，正是匈人可汗阿提拉的魂体，他手中的"战神之锤"裹着血色飓风，锤柄缠着九十九名败将的魂索；再往后是持剑的斯巴达克斯，他的锁子甲已被腐蚀出洞，露出胸膛上狰狞的鞭痕，但那柄染血的短刀仍在发烫，刀身上浮着七万角斗士的冤魂，正发出野兽般的低嚎。
"岳将军，"阿提拉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青铜，"三百年前我在阴山脚下听过你的战歌，今日便用你的血祭我的狼旗。"他身后浮现出十二面狼头旗，每面旗上都钉着被剥去脸皮的宋军士兵——那是他从《宋史》残页里抠出来的执念。
岳飞抚过枪杆，枪尖突然迸发万丈青光。陈墨知道，那是他用襄阳城头的十万守军忠魂凝练的"岳家枪魂"。"阿提拉，你烧过我的营寨，屠过我的百姓，"他的声音像洪钟滚过战场，"但你烧不掉这杆枪里的精忠——那是比刀枪更利的东西。"
斯巴达克斯突然动了。他的短刀划破虚空，锁子甲下的伤口渗出黑色火焰，那是被奴隶主用烙铁烫进骨髓的仇恨。"岳飞，"他的嗓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共鸣，"你为帝王而战，我为自由而活——你说，哪种死法更痛快？"话音未落，他身后升起巨大的青铜面具，那是角斗场观众的欢呼凝固成的"暴民之魂"，每一张脸都在嘶吼着"杀死压迫者"。
岳云的银锤先动了。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锤风扫过之处，斯巴达克斯的暴民之魂竟被撕开缺口。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少年时的倔强："我爹说过，真正的勇士，不为帝王，不为金银，只为心里的火！"锤尖点在青铜面具上，竟溅出几点金芒——那是被斯巴达克斯救下的奴隶们的执念，此刻正顺着锤风苏醒。
阿提拉的战神之锤砸下。黑雾中冲出九匹幽灵战马，马上骑士都是被他亲手处决的部落首领，此刻正用带血的手指扣住缰绳。岳飞的长枪突然划出半圆，枪风卷起的不是沙土，而是汤阴县的麦浪——那是他少年时骑牛割草的记忆，是母亲在他背上刺字时的体温。"阿提拉，"他低喝一声，"你杀过我的祖父，杀过我的兄弟，但你杀不掉这杆枪里的...人间烟火。"
枪锤相击的刹那，整个战场炸开刺目强光。陈墨看见，岳飞的枪魂里渗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冻死不拆屋"的军规，是"直捣黄龙"的军誓，是十二道金牌上的朱批；而阿提拉的狼旗里翻涌着更原始的力量：是草原上饿狼分食的嚎叫，是被他征服的三十七个部落的哀号，是他在卡塔隆平原上砍断罗马军团旗时的狂笑。
"爹，看那边！"岳云的银锤突然指向斯巴达克斯。少年的短刀不知何时已插入地面，他胸前的锁子甲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用奴隶的血画成的自由之翼。"原来你在等这个！"岳云咧嘴一笑，八棱锤上的梅花突然活了过来，每片花瓣都化作一支小锤，精准地砸向斯巴达克斯的"暴民之魂"——那不是攻击，而是唤醒：被斯巴达克斯解放的奴隶们，此刻正从魂体里站起，用他教的战吼对抗他的疯狂。
斯巴达克斯愣住了。他看见那些曾被他扛在肩头的小奴隶，此刻正举着他教的短刀；看见那个被他用身体护住的怀孕女奴，此刻正用他的锁子甲碎片当武器。暴民之魂开始崩解，不是因为被击败，而是因为...他们终于懂了，自由不是毁灭，是守护。
阿提拉的狼旗也在摇晃。他看见自己的魂体里，除了胜利的狂喜，竟还藏着老母亲临终前的眼泪，是妹妹被罗马士兵抢走时的尖叫，是他第一次杀死敌人时，自己颤抖的双手。"原来...你也怕过。"岳飞的声音像春风化雨，枪尖轻轻点在狼旗上，"英雄和凡人，从来没区别。"
狼旗轰然碎裂。阿提拉的魂体开始透明，他却笑了："岳将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帝国会崩溃。不是因为罗马，是因为..."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因为人心。"
斯巴达克斯的短刀当啷落地。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朝岳云伸出手："教我...怎么用这把刀，守护而不是毁灭。"少年的银锤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梅花在两人之间绽放出一片暖红。
陈墨望着逐渐消散的四道身影，将两枚铜印收回匣中。烽燧台下的黄泉河水突然翻涌，浮出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未来的碎片：岳飞的枪旗插在风波亭，岳云的银锤碎在大理寺，阿提拉的狼旗覆盖欧洲，斯巴达克斯的锁链挂在罗马广场。
"这就是历史？"他喃喃自语。
"不，"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镜中传来，"这是执念。而你，陈墨，是收集执念的人。"
陈墨抬头，看见镜中映出的自己，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皱纹——那是属于亡灵合成师的，记录着无数灵魂的年轮。他握紧铜匣，转身走向雾霭深处。那里，下一场的魂灵对决，已经开始酝酿。
（远处，黄泉河畔的彼岸花突然全部转向东方。一朵血色花瓣飘落在陈墨脚边，花瓣上用金粉写着两个字："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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