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云对于爱哭的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他当初教给云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哭泣。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软弱的人，就连当初垂垂将死的琴姑和箫郎，都有一股莫名的坚强。
所以张风云觉得，哭泣只是软弱的表现，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眼泪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之一，张风云见过琴姑如何训练她的姑娘们，也看过一个姑娘的亲自实践——三滴眼泪下来，话还没说一句，那恩客便先软了半边身子，连说话都变得细声细气。
可是，张风云不是春风巷子里面的富贵公子，这姑娘也不是花楼之上迎来送往的姑娘。
身上有着咒术的困扰，张风云也根本生不起来什么与人为善的心思。除非这姑娘是他解咒的『药』，不然要让他开心也难。
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弱小，可怜或者无助的情绪产生怜悯，在弱肉强食的修行世界，软弱很多时候代表着累赘。
当年云皎在山庄中的第一次哭，是因为张风云过于直接的揭开了事情的真相让她难以接受——那个时候云皎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云皎的迅速成长似乎给了张风云一种错觉，他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都应该迅速成长起来，而不是依旧像是这个姑娘一般脆弱。
他看着画女安慰那个姑娘，也没有阻止。
这浔阳江，水流十分湍急，，这船家修为也就是通玄境，堪堪能保证船平稳过河不被冲向别处，再让船前行便需要靠自身的力气。
修行者的身体没有那么弱小，但是浔阳江这么宽阔，怎么着也要划上一夜的船。
张风云可不想看着一个满脸不开心的小姑娘度过这一个晚上，本来他的事情就已经不少了。
画女安慰人很有效果，那小姑娘聊了一会儿之后居然脸上都有了些动容的模样，抱着琵琶又开始弹了起来。她低着头随手弹出几个音，只是这回弹出来的曲调不再是先前那般的铿锵有力，反而变得凄楚起来。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这一手琴技倒是不输给朝华的宫廷老乐师。
张风云有些好奇，但是打断别人弹奏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第一遍只是试弹，一刻钟便结束了，张风云没有让那小姑娘继续谈，反而是和她攀谈了起来。
张西来和秋梦到船舱外面找船家说话去了，留下画女在船舱中伺候着自然不会让那个姑娘产生太多抵触的情绪。
“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小姑娘看起来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夸赞，她垂着头不敢看张风云的脸，样子像极了那些刚刚进府中伺候的下人们。
是不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可是先前自己也没有说过什么啊？
张风云心中暗想，摆出一副温和的面容和那小姑娘交谈了起来。
“你看起来怎么这么不开心？莫非是家中有什么变故么？”
张风云这也算是明知故问，毕竟刚刚张西来回话的时候便是说过这姑娘似乎身世不大好。
那小姑娘倒是没有迟疑，或者是画女先前对她的安慰让她觉得安心：“回客官，家父前天夜里过世了。”
“……节哀。”
张风云实在是没想到问题会是这么个答案，船舱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没什么，父亲带着我在这江上谋生许多年了，经历过很多危险的事情，只是这次命不好。”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睛有些发暗红，只是强忍着眼泪才没有哭出来：“好在庄子里的乡亲们都很照顾我，帮我安置了父亲，还愿意继续带着我挣点饭吃。”
即使是修行者的世界，也还是要为生计发愁的，和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个年纪就算是弹琵琶，也大可以到浔阳城中去找一个稳定些的活计来谋生，不仅能吃上饭，还可以得到更好的修行环境。
想到这点，张风云灵力一转，眼中闪过幽光，却发现这个姑娘竟然还只是纳灵境的修为。
纳灵境的修为，对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就算是山中隐居的散修也不至于只有这个境界。
除非……她也是和琴姑一样，有单一的外道天赋。
“你不曾修行过吗？”
那小姑娘抱着琵琶，颤颤巍巍地说道：“不曾，我天赋不高，数年修炼下来也没有什么结果，后来索『性』就放弃了，只是专注的练习琵琶。”
“也不错啊，我记得三百年前浔阳城的镇守就为浔阳江上的琵琶女写过一首琵琶行。”
“那个琵琶女正是家祖。”
小姑娘忽然说道，眼中终于闪出了些许别样的光彩。
张风云忽然就来了兴致，问道：“你的家祖？”
“我的外祖家原是高唐人，后来曾外祖父因为贩卖灵茶的生意带着家人离开了高唐国，迁到了这里。”
说起这些事情小姑娘终于是放松了些，到底是从小就在船上的，还是很擅长陪人说话的：
“昔年浔阳城守白大人遭贬，我家曾外祖母曾在这江上弹琴卖艺，与那位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我们今天是有缘分的。”
张风云迅速想了一遍那首琵琶行的内容，忽然发现有许多内容都暗暗契合了今日的场景。
“我娘曾说过，世上高人多的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见贵人。”
小姑娘说完这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周身的气氛忽然又像先前一般低落了下去。
她说的话不是假话，张风云听得出来，这个小姑娘似乎是把他当成一个所谓的贵人了。
“是吗？那倒是有趣。”
张风云笑了笑，忽然不说话了，整个身子都靠在船舱的木板上面，若有所思。
因为他刚才发现，这小姑娘似乎并不普通，或者说，她怀里面抱着的那把琵琶并不普通。
那是一把白玉做的琵琶。
白玉在修行界常见的很，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是那白玉太普通了，而且弹出来的曲子却特别不普通。
如听仙乐耳暂明啊，似乎……
有点意思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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